萧荆

下篇写完了。很抱歉七夕贺文现在才写完。天知道我现在想写个文摸个鱼有多困难。

下半年一直都是这个苦逼考研狗的状态，更新速度可想而知……

因为是托尼的视角，所以这篇文里那条关于过去的暗线就特别不明显。原本是有一段回忆作为这段暗线的戏份的，但是后来出于保持视角稳定等等方面的考虑删掉了。希望大家看得出来，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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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.

“菲利克斯！起来了！别让米洛老师久等！”

托尼试图把菲利克斯从紧裹着身体的被子里剥出来。头发稍长一点的少年哼唧着，把被子抓得更紧。

“呜……托尼……”菲利克斯连眼睛都不肯睁开，扯着被子背过身去，“你昨晚不是睡得也不早吗……”

“不管你了。我先去上课好了。给你十分钟。”托尼跳下床去，砰一声带上了房门。

米洛坐在那张他自己打造的钢琴凳上。不知是什么曲子的五线谱，在琴凳的坐板侧面绕了一周，所有阴刻的凹槽在阳光里一同投成奇异密码般的黑影。

“我前几天让你看的那些基础乐谱知识看了吗，托尼？”

“都看了。记下来了。”

“坐吧，托尼。找一下中央C在哪里。”

托尼伸出手指，在钢琴中央处的一个白键上戳下去。

“对了。不过，当然，弹琴的时候手型不是这样的。”米洛握住了托尼的右手。“手指和手腕放松，别这么僵硬……对。手腕抬起来一点……”

米洛手心的温度传递到托尼手背上的一刻，托尼差点打了个寒噤。

“米洛……”

“嗯？怎么了？”米洛蓝绿色的眼睛里荡出深沉的柔波。托尼别过脸去躲避米洛的眼神，免得更加脸红心跳。他把目光转到米洛的手上，那只粗糙而指节凸起的手覆在他的手背上，自顾自地调着他手指的姿势。

“没，没什么。只是羡慕你……会弹钢琴，球又踢得那么好……”

“也没有什么好羡慕的。我从小学琴学了六年。踢球是爱好，后来加入了业余俱乐部之后有了点进步……当然还是更要感谢开姆尼茨的教练们。”

“说到这个，米洛，你到底为什么会离开球队？”少年人对过往真相的追问欲望盖过了不愿去揭人伤疤的善意。托尼知道，那已经不能称为好奇心，他想真正了解米洛，可是好像一直都是，相处越久，知道的越多，越觉得自己对米洛一无所知，离得越近就发现越远——他不想这样。

米洛沉默不语，抬手去翻钢琴基础课程的书。

“你说你不习惯球员生活，不够自律，我觉得，不可能吧。你的生活习惯甚至比我们还好，我和菲利克斯夜里还在下棋的时候你家里就已经关灯了。所以到底是因为什么？俱乐部内部的矛盾？还是得罪了体育官员？”

“内部矛盾。”米洛眼里的光突然灰暗下去的时候，托尼开始后悔自己问了不该问的。“是管理层的事情，托尼。不过我的队友们都是些很不错的人。”

“抱歉，米洛……我不该问这些的。”托尼满眼歉疚地看着米洛的时候，才意识到自己不太会安慰人的事实，或者说，面对这样的情形，他也确实想不到安慰的话。米洛话音平静，但眼底痛苦的神色是盖不住的。托尼知道，他无法感同身受，他想象不出生命中很重要的一部分东西被抽去是什么样的感觉。

少年半是做错了事情的惊慌，半是心疼地怔了片刻，最后，他的手从琴键上抬起来，指尖碰上了米洛的脸颊。

米洛转过脸来看着他，托尼的手指感受到了米洛脸颊皮肤滑过的触感。那样的触碰像是触摸到了某个深藏的秘密的一角，而这秘密的主人，此刻正凝视着他，那一刻他突然有种莫名的感觉，自己和米洛之间好像有种隐秘的隔阂，所能得到的只有米洛留给他的柔软的棱角。

“我还是很想念我的队友们的——”米洛继续说下去，“托尼，我想你以后是有希望进国家队的，在那里，你或许会遇到米夏埃尔·巴拉克。他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中场之一。”

“……什么？”

“没什么。”米洛抓着托尼的手，让他的手指回到琴键上。“来吧，我们先从弹音阶开始。”

7.

流利地在钢琴上弹出一首《雪绒花》之后，托尼抬眼看向米洛，像是等一个奖赏。

“太棒了，托尼。”

还在等更多的评价时，托尼突然看到，他的米洛轻笑着低下头来。一只手托在了他的后颈。

发际处突然被点上了一个轻柔温暖的吻，这一吻让托尼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，以至于米洛的手离开了他的后颈，他还没有回过神来。

这个鼓励性的点吻让托尼一时间神魂颠倒了，过后他回过神来时，自己都觉得好笑——菲利克斯在他身后的大笑让他的思维重新归位，他扯开一个笑脸，把琴凳上的位置让给菲利克斯。

夏休期里有更多的时间练琴，这让托尼开心得不得了。和菲利克斯相比，他是更好的学生，这当然要归功于他隐藏在心底的学习动力。

他也曾经把米洛刻在琴凳上的那段乐谱抄下来，断断续续地试着弹奏，勉强成了曲调，但他不得不承认，他确实没有听过那首曲子。他不止一次地问米洛那是什么，还邀功一般地弹给米洛听，但是米洛总是笑笑不给答案。

“你以后会有机会知道的。”

8.

米洛答应托尼一起去钓鱼的时候，他刚刚示范了肖邦的练习曲。

托尼不会钓鱼，他只是想陪着米洛。看着那个人专注而从容的侧脸时，少年感觉到心里隐秘的波动，像是河面的波浪高低起伏。当他忍不住想说些什么的时候，沿河而过的风就倾泻下来，搅乱 了心底的一片暗涌，和所有的言辞。

河面上的浮标动了一下，急速地下沉。米洛站起身来收线，一尾扭着身子跳跃着的鱼缀在线的最底端，把钓丝牵扯成日光中晃动不歇的金线。托尼看着米洛把那尾鱼从钩子上摘下来甩进桶里。

米洛坐下来重新穿鱼饵的时候，托尼咬了咬牙，说服自己打定主意。

他的手臂环上了米洛的脖子。

“……托尼？”米洛近在咫尺的嘴唇低语着。

不，对着那双嘴唇吻上去还是太冒失了，他不敢。托尼闭上眼睛，吻了米洛的脸颊。

他低下头，脸红得像是醉酒，颤动的睫毛出卖了游移逃避的眼神。

“我……我一直想说，我喜欢你很久了，米洛。”一旦说了出来，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就接踵而至盖过了惊慌，托尼抬起脸来继续一口气说下去，“听起来很奇怪，是不是？但是我知道，那不是普通的羡慕崇拜或者是怎么样，我也不仅仅是把你当作老师……从第一次见到你，我就有种很奇妙的感觉，我知道自己一定是喜欢上你了，米洛……或许和你相比，我年纪太小了，但是这真的不是小孩子脑子一热，轻易的——”

“我明白。”

米洛张开双臂，把托尼抱在了怀里。

托尼靠在米洛的肩膀上，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撞击。

“这些话我藏在心底很久了……米洛。”

“我明白。说出来也好。只是不要让其他任何人知道。”

“如果我成为和你一样出色的人，米洛，你会不会也喜欢我？”

靠在米洛怀里说出这句话时，托尼还是被自己吓了一跳。

米洛轻轻叹了口气。“你的未来会比我的更好，托尼。别这么说。”米洛的手揉着托尼脑后的头发，“我一直很喜欢你啊，托尼。不需要你更加出色，我已经很喜欢你了……”

“不……”托尼把脸埋在米洛的颈窝里，“不是那种喜欢……我想和你在一起，米洛。虽然我这个年纪说这种话对你来说可能荒唐了点，但是我希望以后能和你像恋人那样……”

“我明白。可是你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，托尼……”

“我怎么不知道？”托尼从米洛的怀抱里抬起头来，蓝眼睛里的目光纯真而急切。“我比你小十二岁，可是也不是小孩子了！我知道——”

“你不知道！”米洛吼了出来，眉心向下一沉，沉成两道刀子般的线条。托尼第一次见米洛发怒。“就算175条款改过了，未来也比你想象的难，有些东西是你看不见的！你知道这样会面临什么样的压力吗？你知道一旦被人发现，这就是在拿你自己的前途开玩笑吗？”

“米洛……”

托尼从来没有这么手足无措。米洛背过脸去，托尼看见他似乎在微微颤抖着，一时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。米洛在生他的气，又像是在隐藏某种痛苦，而这对他来说是个无解的题目，他不知道怎么安慰。

最后托尼一咬牙，掉头跑开了。米洛也没有在背后喊他。河边丛生的高草在身侧被分开两道，沙沙地响。

  
门铃响了一声。门后没有人回应。托尼又拉了一下门铃的绳子。像是在拉动自己的神经，那声音听起来从来没有这么揪心。

“米洛……”趴在门上的托尼听到了脚步声，那声音由远及近停在了门口，他开始对着门缝里面喊，“米洛，是我，我是托尼！今天的事情真的很抱歉……我……”

门开了。米洛站在门后。

“对不起，真的对不起……当我什么都没说过，好吗？”

“我没有生你的气，倒是我以为你生我的气了……你还是做事情不会去考虑后果的孩子，但我不是……我不能对你不负责任，托尼。”

“嗯……”托尼咬了咬嘴唇，“那明天的课还上吗？”

“如果你愿意的话，就还上。”
 

9.

“抱歉，课要停一阵子了。我在东德的亲戚打听到了我的音信，说要见我……我大概要离开一个月。以后的话……也不一定还在罗斯托克住了，可能会搬走。总之一个月之后再说吧。”

克罗斯夫妇对视一眼，几乎同时不舍地叹了口气。

“总之很感谢你了，米洛。托尼和菲利克斯都很喜欢你，你也给了他们很多帮助……”罗兰走过去拍了拍米洛的肩膀，“不过，话说回来，你真的不考虑再加入个球队什么的吗？就这么埋没掉自己的才华，我都觉得可惜了。”

“无所谓。”米洛平静地笑笑，“我要走的事情，就先别告诉托尼了。那孩子……我怕他难过。”

大门突然开了。托尼出现在门前，汗流浃背，手上拎着双钉鞋。

比尔吉特走过去迎接自己的长子。“今天的训练还顺利吗，托尼？”

“很顺利！我的远射命中率又提高了。……米洛？”

米洛笑着招了招手，没有跟托尼说话，只是走到钢琴前坐下，开始弹一首曲子。

肖邦的E大调练习曲，《离别》。
 

10.

亲爱的托尼：

如果你读到这封信，那么，万幸，我还清楚地记得你家的地址。

我看到新闻了。恭喜你入选国家队！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，托尼。毫无疑问你是这一代的中场天才。不过新的挑战才刚刚开始，做好准备吧——我说这些当然不是希望你紧张。只要你能像在训练赛的赛场上一样冷静，就有足够的能力去挑战强敌，相信我。

不知道你和菲利克斯是不是还在弹钢琴——或者因为训练更加忙碌，已经放下了这项爱好？总之，我还真是怀念教你钢琴的日子啊。在电视上看到你的时候，我一度不敢相信，这是当年那个坐在我身边，小心翼翼地按着琴键的小伙子。你长高了，脸上也没有那么多稚气了，看你走在球场上的时候，我觉得你似乎有种超出年龄的成熟和冷静。我想，这会带着你在以后的职业道路上走很久的。

我现在过得很好，虽然还是一人独居，但是和亲戚们住在同一个镇子上，有球赛的时候我们会一起看的。他们全都被我带成了罗斯托克的球迷。你最近的每一场比赛我都在看，世界杯当然也会一直看的，期待见证你的胜利，托尼。

不必给我回信。如果有必要再给你写信的话，我还会写的。

代我向罗兰，比尔吉特和菲利克斯问好。

你的，

米洛
 

尾声

小组赛第二轮，连遇强队的东德队两负一平从西德归来时，大家都有些沮丧。

虽然这第一次参加世界杯的经历对东德而言已属不易，但是，在这个将体育成绩的意义看得无比重要的国家，几乎所有人都希望他们表现得更好。

虽然他们已经尽力了。

那个年轻人走进东柏林的唱片店时，又把帽檐往下拉了拉，他不想被人认出他是托尼·克罗斯，东德队的中场球员。

唱片店里在播放一支钢琴曲。

年轻人的手指搭在腿侧，动了动。太久没有弹钢琴了——荒废这项爱好起源于几年前一个负气的决定，从那以后他真的没有再碰过一次琴键——但是他的手指却很熟悉这段旋律。

终于又想起来了，他不大愿意想起的那些东西。当初他跪在琴凳前，看着刻在上面的曲谱，把它画在纸上，然后弹下来——对，就是那段旋律。可他一直都没有机会知道这首曲子的名字。

“您好。要买什么唱片吗？”店老板推了推眼镜，从小店深处转出。

“您好。冒昧问一下，现在在播放的这支曲子叫什么名字？”

“李斯特的《爱之梦》。喜欢这首曲子吗，小伙子？这可是爱情主题的名作呢。”

——End—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