萧荆

鸽场到处有名存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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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胡花】在啤酒馆

最近很喜欢那种两个人聊天,平静地絮叨絮叨就带出来一个旧日的爱情故事的写法,于是摸了这么一篇。

套的是鲁迅《在酒楼上》的故事架构和开头的部分句子,当然剧情不一样啦(我怎么可能把花写死,对吧),到后面基本放飞自我。AU,非恶搞向(这年头是不是用鲁迅的梗已经需要注明非恶搞了),但是仍然是瞎写。

文中的“我”没有指明是谁,不过根据一些线索能看出来(但不重要)。

以及我又夹带了我的专业私货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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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乘着火车南下,绕道巴符州访了我的家乡,就到慕尼黑。这城从我的家乡乘火车,小半天可到,我曾在这里的学校做过几年的教员。夏季到了末尾,塞本纳大街上还未显出秋色,懒散和怀旧的心绪联结起来,我竟暂寓在慕尼黑的莱尔旅馆里了;这旅馆是先前所没有的。寻访了几个以为可以会见的旧同事,一个也不在,早不知散到哪里去了,经过学校的门口,也改换了模样,于我很生疏,找相熟的图书馆员打听了几个人的动向,便更觉苦闷,于是没有久留。在街上又走了一走回到旅馆,我的意兴早已索然,颇悔此来为多事了。

实在百无聊赖,我便想起,先前有一家常去的啤酒馆,算来离旅馆并不远,如果还在,可以去那里消磨一点时间。天色有些晦暗,看着是要落雨了,我没有带伞,若不及时走去,便要淋雨。我于是立即锁了房门,出街向那啤酒馆去。其实也无非想姑且逃避客中的无聊,并不专为买醉。酒馆是在的,店面和招牌都已翻了新,黄铜的门把显着幽微的光。推开门,从老板以至侍者更没有一个熟人,我在这故地,竟成了生客了。

大约是因为还不算晚,啤酒馆里空荡荡的并无一个客人,然而我还是凭着习惯,挑了最清静的一处,走向靠里的位子。

“一杯黑啤酒。小食?白肠冷盘。”

我一面说给跟我过来的侍者听,一面便落了座。

侍者面无表情地放下了酒和食物,道了声“祝好胃口”,便径自走开。酒味还是一如既往,白肠也味道纯正,唯独孤身坐在此间的一人,几年里南来北往,竟是这里唯一生疏的存在了。

雨下了起来,沙沙的拍着酒馆的落地窗子,自小雨逐渐转急。

许久没有人再进来,大杯的啤酒将近见底时,黄铜门把的门才又开了。我转过头,去看这不期而至的酒客,同时也就吃惊的站起来。我竟不料在这里意外的遇见故人了。那拎着一把湿透的黑雨伞进门的分明是我进修班的同窗,也是研讨会上的旧识,面貌虽然有些改变,但一见也就认识。

“啊,——马茨? 我万想不到会在这里遇见你。” 

“啊啊,是你?我也万想不到……”

我就邀他同坐,但他似乎略略踌躇之后,方才坐下来。我起先很以为奇,接着便有些悲伤,而且不快了。外面雨下得颇大,他的衣袖衣摆都已经淋湿,在衣服上显出深色。细看他相貌,微长的黑卷发已剪短,还留着浓浓的一部络腮胡;有些黧黑的方脸,夹了更多的皱纹。神色很沉静,先前总见的似笑非笑的神情却没了,然而略带些颓唐的眼睛间或一转,还能闪出一点旧时研讨会上论辩时的灼人的光来。

“我们,”我颇高兴地一笑,藏着不快,“上一回见,还是两年前了罢。那时听你说起过要回乡任教的事,不成想,真在慕尼黑碰见了你。”

“是了。”他轻叹一口气,“我在慕尼黑两个年头了。”

“一向可好?”我问。

“不过如此。”

我叫侍者再上了酒和佐酒小菜,两人执意争执着要把账算在谁头上。侍者确认了我们要点的东西就离开,争执便没了下文。

“你离开慕尼黑,我记得,有五年了罢?”

“确是五年了。你记性果然好。”我勾起一点无意义的笑,“这些年里,四处辗转,南来北往,最终到底还是在早年求学的斯图加特落了脚。虽说不过是绕了个大圈子,只是绕回去,就什么都变了。”

“那这么说来,我是绕了个小圈子。”马茨皱着眉苦笑,“你来慕尼黑,是旅行的么?”

“学校的暑假还有点时日,我便出来旅行了。”

“我也是刚刚旅行回来。”

“你去了哪里?”我端起侍者递上来的酒,与他碰杯。

马茨喝了一口酒,抿一抿嘴唇。“盖尔森基兴。也不能说是旅行,不过是出了趟门,去处理点意义不大的事情。”他点点头,又叹一口气,“意义不大。不过如果你愿听,倒是可以讲一讲。”

我微一点头,叫他讲下去。

“前一阵,曼努病休,我去医院探望,闲聊中便聊到了一些事情。”马茨又喝一口酒,继续说下去,“说起来你也知道的,我们聊到了本尼。也是你我历次进修班的同窗了,也许你并没有对他留心,不知我提起他来,你还记得他多少。曼努和本尼原是大学时的好友,他便讲起了大学里面的一桩事情。那几个年头,人人都在治结构主义与新批评,偏是他,非要对考据诠释有兴趣,去考订近世名气不大的诗家的作品,而学校图书馆又缺相关文献,急得他半夜出了宿舍楼,站在院子里淋雨。”

“后来呢?”

“后来导师叫他改了选题。他一直想做这个课题,却始终没做成。曼努说,本尼后来确实在旧书店看到了几本相关书目,奈何没有钱,就没能买下。再后来他做了教员,一面是继续穷,一面是忙于事务,也就作罢了。我想着,盖尔森基兴终归不是什么文化重镇,他就算后来有心再去找,也不见得能见到。我先前并不知道这一桩旧事;曼努同我讲过后,我逛旧书店便格外留意,果真找到了他要的几本诗集,也就倾囊买下来,想送他作礼物。”

马茨自顾自端起酒杯,仰头猛地灌下一大口酒,放下杯子时,那深棕色的液体已下去一大截。“我带上书去了盖尔森基兴,到他任教的S大,说要见他。结果并没人愿意接待我,反而是我提起本尼,便对我冷言拒斥。我无奈便出了学校,刚出校门,就遇见他的后辈尤里安。尤里安去了巴黎谋职,假期回乡转转,走到母校校门前,恰好碰上了我。我便对他说了,要找本尼。”

“‘可惜本尼收不到你的书了。’他听了我的来意,这么说。”

“怎么?”我心下有些惊讶。

“尤里安说,本尼这两年里越发不受校长和校监的待见,虽然他对学校还是颇有感情不肯辞职,但终至于他们要逼他走了。恰好国际上这两年的学术动向他还有关注,莫斯科一所高校正好在致力于他最近治学的课题,又对他有兴趣,他便去国远走莫斯科了。国际通信和邮寄本就麻烦,他似乎又始终不给别人寄信留他的地址,现在无论如何,是联系不上了。”

“我记得你们二人关系还是好的。他到了莫斯科,也不去信给你?”

马茨叹一口气,摇了摇头。“我没能收到他的来信。苏联这两年风头越发的严,寄到国外的信被人扣下也未可知。”

我又举杯和他碰了一下。“说不定什么时候,你就收到他的来信了。也不必如此难过。说起来,我今天回慕尼黑,早先的同事,也有不少已经流散,寻访不到。我听到的是,菲利普去经商,巴斯蒂先去了英国又远赴美国,托马斯倒是还在,只是这段时间碰巧不在慕尼黑,回了乡间照看他家里的牧场……”

“或许,真该把离散当作寻常事。”马茨点一点头,“可是唯独对本尼,我做不到。”

“早几年我在多特蒙德,还同他常有往来。”言谈间,他的第二杯酒也快喝尽了,脸上两团浓重的红晕,眼神也有些飘忽。“那时候的本尼,笑起来是极好看的。我从多特蒙德赶去盖尔森基兴,虽不是多远的车程,但是,你也知道,我这个人一在旅途中,就总是忍不住有倦意。可是出了站,看到本尼在那里等我,招着手对着我笑,就总像是突然一下子醒转过来,也不觉得疲倦了。”

“两年前,B大有意聘任我,家人和不少朋友也劝我回乡任教,我也就回来了。本想着和本尼见面的日子虽是少了,可终归还能见到,见不到的时候,也随时可以通信。谁料竟有断了音讯的一天呢。”

我不知该说什么,便又举起酒杯。

“放宽心一点,马茨。祝你早日收到本尼的来信。”

两人对坐着喝干杯中的酒。天色已经黑了一半,雨也停了。我抢先付了账,同他一道走出门去。

“我会收到他的来信么?”马茨看着天色,又苦笑。“或许吧。”

我们在十字路口分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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